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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小编给各位分享余秋雨散文集的知识,文中也会对其通过美文共欣赏:余秋雨精短散文《暖暖的记忆》等2篇和余秋雨短篇散文等多篇文章进行知识讲解,如果文章内容对您有帮助,别忘了关注本站,现在进入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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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美文共欣赏:余秋雨精短散文《暖暖的记忆》等2篇
暖暖的记忆
世上最无情的是时间,最留不住的便是光阴,记忆的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岁月的脚步沧桑了:指尖浮华,掬一捧光阴,细数过往的倒影,那深深浅浅的字行里留下的淡淡静好,便是时光给的暖。
流年似水,总喜欢穿心而过,清浅的日子,在平淡中日渐变暖,季节变暖,心也变得柔软起来,总想抓住一些季节的东西,时光却在我的指缝间溜走。
五月的春风轻柔的吹过脸庞,枝头的绿意日渐浓绿,窗台上那几盆花,越发得雅致,人生,一眼回眸便是一个风景,一个转身便是一段旅程,心痕过处,风景依然,生命中总有些记忆停留在心底,听一首歌会想起一个人,看一段故事会勾起一段过往,谁曾在谁的青春里走过,留下了浅浅的笑魇;谁曾在谁的花季里停留,温暖了想念;谁曾在谁的红尘中驻足,如歌的岁月中书写:着如梦的诗行,明媚着曾经的过往。
时光荏苒花染凉意,沧桑了谁的容颜?寂寞流年,你曾为谁染指悲伤?美好总是短暂的,如天上流星,转瞬即逝,但那些遗落在风中的,会在时光中沉淀成淡淡的花香,芬芳一生。
回眸岁月,不是所有的相遇都会相知,也不是所有的相知都会永恒。
人生悲欢离合都是情,聚聚散散都是缘,如若遇见,别问是缘是劫,珍惜了便是永远,多年以后,在阳光下想起,嘴角会微微上扬,念起,便是温暖。
初夏的光线格外清新,倚在窗前,让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床前的书本上,我喜欢阳光的味道,喜欢这份静好,不喧闹,清新,自然,生命便在这暖暖的阳光里散发着馨香。
行走于尘世间,当所有的过往都沉淀下来,时光流逝中念念不忘的仍然只有美好,常常问自己:幸福是什么?小时候幸福是一种愿望,长大了幸福是一种领悟,其实每天早晨迎着朝霞,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行走在在形色匆匆的人群里,为了心中的执着而努力,就是幸福,幸福可以是妈妈的唠叨,孩子的笑脸,只要心变得简单,你会发现其实幸福一直都在。
或许此生注定便是个善感的女子,一直相信有一种爱,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融入生命,或许人生不可能永如初见,但时光深处,抓住爱人的手,在平淡的岁月里守着一份细水长流的爱,风雨同舟不离不弃,这份情会比初见更美,更隽永,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所有,包括白:发与皱纹。
人总是喜欢在失去的时候才觉得美好,不再年轻了会说年轻真好,病了会说健康真好,其实要学会活在当下,子欲孝而亲不待,世界上最不能等的就是尽孝,要珍惜亲情;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要珍惜爱情;朋友是一生的财富,所以要珍惜友情,生命中值得珍惜的太多了,光阴是留不住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放下该放下的,珍惜所拥有的,随遇而安。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和尚不辞辛苦采得各色花种,想种在寺院里。
哪知摔了一跤,花种洒在地上。
和尚忙用扫帚去扫,又遇大风将花种吹得满院皆是。
和尚更努力地去扫,又突降大雨将花种冲入泥土中,再也找不着了。
和尚只好自认倒霉。
哪知第二年春天,竟是满院鲜花盛开。
和尚悟道:凡事要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记忆的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岁月的脚步沧桑了指尖浮华,感谢岁月给我一方晴空,让我带着一颗明媚如初的心,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感谢生活给我温暖,让我在平淡的时光里细数人间烟火,笑看月缺月圆,或许时光可以老去,光阴的对面,永不老却的是爱和温暖,回眸间,愿爱我们的人和我们爱着的人都健康幸福,如此足矣。
收藏昨天
经常有年轻朋友来信询问一些有关人生的大问题,我总是告诉他们,你其实已经有了一位最好的人生导师,那就是你自己。
这并非搪塞之言。人生的过程虽然会受到社会和时代的很大影响,但贯穿首尾的基本线索总离不开自己的个体生命。个体生命的完整性、连贯性会构成一种巨大的力量,使人生的任何一个小点都指向着整体价值。一个人突然地沮丧绝望、自暴自弃、挺而走险,常常是因为产生了精神上的“短路”,如果在那个时候偶然翻检出一张自己童年时代的照片或几页做中学生时写下的日记,细细凝视,慢慢诵读,很可能会心情缓释、眉宇舒展,返回到平静的理性状态。其间的力量,来自生命本身,远远大于旁人的劝解。
拿起自己十岁时候的照片,不是感叹韶华易逝,青春不再,而长久地逼视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它提醒你,正是你,曾经有过那么强的光亮,那么大的空间,那么多的可能,而这一切并未全然消逝;它告诉你,你曾经那么纯净,那么轻松,今天让你苦恼不堪的一切本不属于你。这时,你发现,早年自己的眼神发出了指令,要你去找回自己的财宝,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回原处。除了照片,应该还有其它更多的信号,把我们的生命连贯起来。
为此,真希望世间能有更多的人珍视自己的每一步脚印,勤于记录,乐于重温,敢于自嘲,善于修正,让人生的前前后后能够互相灌溉,互相滋润。其实,中国古代显赫之家一代代修续家谱也是为了前后之间互相灌溉、互相滋润,你看在家谱中呈现出来的那个清晰有序的时间过程是那么有力,使前代为后代而自律,使后代为前代而自强,真可谓生生不息。个人的生命也是一个前后互济的时间过程,如能留诸记忆,定会产生一种回荡激扬的动力循环,让人长久受益。一个人就像一个家族一样,是不是有身份、有信誉、有责任,就看是否能把完整的演变脉络认真留存。
我们也许已经开始后悔,未能把过去那些珍贵的生活片段保存下来,殊不知,多少年后,我们又会后悔今天。如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投身再大的事业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个事业,聆听再好的故事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个故事,我们一定会动手动笔,做一点有意思的事情。不妨把这样的事情称之为“收藏人生的游戏”。让今天收藏昨天,让明天收藏今天,在一截一截的收藏中,原先的断片连成了长线,原先的水潭连成了大河,而大河,就不会再有腐臭和干涸的危险。
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是平常的,而平常也正是人生的正统形态。岂能等待自己杰出之后再记载?杰出之所以杰出,是因为罕见,我们把自己连接于罕见,岂不冒险?既然大家都很普通,那么就不要鄙视世俗年月、庸常岁序。不孤注一掷,不赌咒发誓,不祈求奇迹,不想入非非,只是平缓而负责地一天天走下去,走在记忆和向往的双向路途上,这样,平常中也就出现了滋味,出现了境界。珠穆朗玛峰的山顶上寒冷透骨,已经无所谓境界,世上第一等的境界都在平实的山河间。秋风起了,芦苇白了,渔舟远了,炊烟斜了,那里,便是我们生命的起点和终点。
想到起点和终点,我们的日子空灵了又实在了,放松了又紧迫了,看穿了又认真了。外力终究是外力,生命的教师只能是生命本身。那么,就让我们安下心来,由自己引导自己,不再在根本问题上左顾右盼。
左顾右盼,大漠荒荒,其实自己的脚印能踩出来的只是一条线。不管这条线多么自由弯曲,也就是这么一条。要实实在在地完成这一条线,就必须把一个个脚印连在一起,如果完全舍弃以往的痕迹,那么,谁会在意大地上那些零碎的步履?我在沙漠旅行时曾一次次感叹:只有连贯,而且是某种曲线连贯,才会留下一点美,反之,零碎的脚印,只能是对自己和沙漠的双重糟践。
我最合适什么?最做不得什么?容易上当的弯路总是出现在何处?最能诱惑我的陷阱大致是什么样的?具备什么样的契机我才能发挥最大的魁力?在何种气氛中我的身心才能全方位地安顿?……这一切,都是生命历程中特别重要的问题,却只能在自己以往的体验中慢慢爬剔。昨天已经过去又没有过去,经过一夜风干,它已成为一个深奥的课堂。这个课堂里没有其他学生,只有你,而你也没有其它更重要的课堂。
因此,收藏人生,比收藏书籍、古董更加重要。收藏在木屋里,收藏在小河边,在风夕雨夜点起一盏灯,盘点查看一番,第二天风和日丽,那就拿出来晾晾晒晒。
一、余秋雨短篇散文
文人的魔力,竟能把偌大一个世界的角落,变成人人心中的故乡。他们褪色的青衫里,究竟藏着什么法术呢?”让我们先把目光投向八十年代中后期。那个时候,国内兴起了一股所谓的“散文热”。那时的情形是,铺天盖地的散文杂志、综合文学杂志以及青年爱情婚姻家庭报刊的不断出现,加之报纸的扩版,副刊、周末版的兴起,散文成了最流行的文学体裁,成了人人可以搭乘的公共汽车。散文“热”了。可是,这种“热”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应有的乐观: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散文呢?没有了深广的情感能力,失去了感情的锐度,深广的痛苦和壮美的欢乐成正在被温情化享乐化,人类的大欲变成了个人的私欲,小欲、激情、理想分散成了零碎花哨的装饰。兼有所谓“小女子散文”的拙劣表演,鸡零狗碎的家长里短,更是倒了大众的胃口。正如通俗小说、流行音乐、家庭肥皂剧一样,时下流行的散文充其量是一种通俗的文本,一种无聊的媚俗。
就在这个时候,一种被评论家命名为“大文化散文”的散文文本开始闪亮登场,它就是以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为代表的散文样式。她一经问世,便以独特的视角、洒脱的行文、深刻的内涵、沉重的文化底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古人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治学精神,余秋雨说:
“在研究中国古代线装本的时候,耳边也会响起一批大诗人、大学者放达的脚步。”
于是,他
“离开案头,换上一身远行的装束,推开了书房的门。”
“中国文化真实的步履却落在这山重水复、莽莽苍苍的大地上。”
“在这看似平常的伫立间,人、历史、自然浑沌地交融在一起了,于是有了写文章的冲动。”
(余秋雨《文化苦旅<自序>》)于是,余秋雨从书斋走向了“遗址。”于是,一批文笔清丽,立意深邃的散文佳品从他的笔下诞生了。《阳关雪》就是其中的一处景观。
阳关,今甘肃省敦煌县西南,为古代通往西北边疆的要道,因其地处玉门关的南面而得名。和《道士塔》、《莫高窟》一样,本文也是取材于文化胜地和旅游景点的,这样做其实是很冒险的,因为早已有许多散文大家留下了名篇,而余秋雨的聪明在于,他只选取了有限的自然景观,结合与之相关的人文景观,并将二者进行双向的相互阐释,从而创造了一种人文山水画卷,让人在此流连。作者在开篇便说起古代文人的“无足观”,文官之显赫在官而不在文。可是,当他们卸掉了乌纱,随意涂划的诗文便可以千古留芳。这看似不经意的起笔,实际上,这正是本文所要表达的题旨,也为后面的论述埋下的伏笔。作者继尔从白帝城、黄鹤楼、寒山寺写起,进一步阐述历代文人“把偌大一个世界的生僻角落变成人人心中的故乡”的魔力。接下来自然而然地引出了王维那首著名的《渭城曲》,话题也就转到了正题上。这种开头的写法在余氏散文中随处可见,就像电影镜头,从很远处慢慢拉近。当作者向一老者打听去阳关的路线时,却被告知“没什么好看的,倒是有一些文人辛辛苦苦找去。”老者说着看了看天,又补了一句“这雪一时下不停。”作者自然不作理会,转身钻进雪里。那雪肯然是不大了,况且作者也无意于写自然的雪,所以一笔带过。
然后就是在沙漠里行走,然后就看见了古战场遗留下来的坟堆。面对此情此景,作者展开了想象翅膀,在历史的时空里遨翔。他用深情而又锤炼的语言描述了昔日铁马金戈的杀敌场景以及战争带给人民的灾难。
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圆睁的怒目,猎猎于朔风中的军旗。
读到这里,我想起了“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高适《燕歌行》)、“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王昌龄《塞下曲》)、“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王维《垄西行》)、“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李白《子夜吴歌》)、“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范仲淹《渔家傲》)等动人的诗句。
作者仍不肯罢休,他还把阳关的坟堆和中原内地的坟地做了比较,前者是“大大咧咧铺张开的沙堆”,后者则“在重重美景中发闷”。在作者眼里,阳关的坟堆也具有夺人魂魄的魅力。
“阳关古址”终于寻到了,其实,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了。烽火台还在,已经坍了大半苇草在寒风中抖动,再有就是西北的群山积着层层叠叠的皑皑白雪。作者当然不是为了看这些景致才来的。借助于眼前的景观,作者关注的是历史留下的思索。站在阳关古址,他想到了王国维,由王国维想到了唐人风范。他写道,唐人造像一看便可识认,是因为它有一种健美的形体、自信的目光,创造这种自信的只能是“那些真正从中世纪的梦魇中苏醒、对前路挺有把握的艺术家。”而蒙娜丽莎发出的迷人微笑却是在唐人造像之后的许多年之后才有的。莱辛等西方哲人反复论述过的诗与画的界线,在王国维来说,可以“随脚出入”。可是,“长安的宫殿,只为艺术家开了一个狭小的边门,允许他们以卑怯侍从的身份躬身而入,”而历史老人却“颤巍巍地重又迈向三皇五帝的宗谱。”九州的画风随之黯然,西出阳关的诗人“大多成了谪官逐臣。”这才是让作者最最痛心之处啊。无怪乎他要写到:“阳关的风雪,竟越见凄迷。”他为阳关的坍弛,为她坍弛于“一个民族的精神疆域”而仰天喟叹!
值得一提的是,余秋雨的散文有极强的抒情色彩,对此,有人却给他扣上了“伪浪漫主义”、“矫情”甚或“煽情”的帽子,这是有失公允的。此文中的一些抒情句子都十分精采,很好地表达了思想感情。比如结束句,他是这样的:还是回去罢,时间已经不早。怕还要下雪。在看似平淡中,包含了意独龙未尽的诸多感伤,我觉得是传神之笔。余秋雨曾说:我心底的山水并不完全是自然山水,而是一种人文山水,这是 中国历史文化的悠久魅力和它对我的长期熏染造成的,要摆脱也摆脱不了。每到一个地方,总有一种沉重的历史气压罩住我的全身,使我无端地感动。无端地喟叹。(余秋雨《文化苦旅<自序>》)他走出书斋,走进遗址,用整个身心去体味,加之依仗着渊博的文学和史学功底,写出了一批深邃苍凉之作,而这些散文又是那些无病呻吟的小散文不可同日而语的。
余氏散文其时间空间距离的跨度之广,思绪反差之强,歌颂与批判、赞美与追怀、智性的概括和感情的渲染,历史的沉吟和个人经验的叙述,诸多意向纷至沓来,跌宕起伏,民俗和艺术经典的穿插,时空的紧密连贯和空白,意向远距离的呼应,使他的文章体现出繁复而多彩的特色,从而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正如著名评论家孙绍振先生在《从审美到审智的“断桥”》一文评述的那样:他的散文不是传统的性灵小品,更不是“匕首和投枪”所暗示轻型艺术话语,他的散文是货真价实的大散文话语,五四以来,还没有他这样的融思想、智慧、情感于一炉的大容量大深度的话语。我觉得,这个评价余秋雨是授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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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求余秋雨的两篇散文~
如需赏析见百度百科《江南小镇》 (节选两篇)
一
我一直想写写“江南小镇”这个题目,但又难于下笔。江南小镇太多了,真正值得写的是哪几个呢?一一拆散了看,哪一个都构不成一种独立的历史名胜,能说的话并不太多;然而如果把它们全躲开了,那就是躲开了一种再亲昵不过的人文文化,躲开了一种把自然与人情搭建得无比巧妙的生态环境,躲开了无数中国人心底的思念与企盼,躲开了人生苦旅的起点和终点,实在是不应该的。 我到过的江南小镇很多,闭眼就能想见,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一座座雕刻精致的石桥,傍河而筑的民居,民居楼板底下就是水,石阶的埠头从楼板下一级级伸出来,女人正在埠头上浣洗,而离他们只有几尺远的乌蓬船上正升起一缕白白的炊烟,炊烟穿过桥洞飘到对岸,对岸河边有又低又宽的石栏,可坐可躺,几位老人满脸宁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过往船只比之于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河边由吊脚楼组成的小镇,江南小镇少了那种浑朴奇险,多了一点畅达平稳。它们的前边没有险滩,后边没有荒漠,因此虽然幽僻却谈不上什厶气势;它们大多有很有一些年代了,但始终比较滋润的生活方式并没有让它们保留下多少废墟和遗迹,因此也听不出多少历史的浩叹;它们当然有过升沈荣辱,但实在也未曾摆出过太堂皇的场面,因此也不容易产生类似于朱雀桥、乌衣巷的沧桑之慨。总之,它们的历史路程和现实风貌都显得平实而耐久,狭窄而悠久,就像经纬着它们的条条石板街道。 堂皇转眼凋零,喧腾是短命的别名。想来想去,没有比江南小镇更足以成为一种淡泊而安定的生活表征的了。中国文人中很有一批人在入世受挫之后逃于佛、道,但真正投身寺庙道观的并不太多,而结庐荒山、独钓寒江毕竟会带来基本生活上的一系列麻烦。“大隐隐于市”,最佳的隐潜方式莫过于躲在江南小镇之中了。与显赫对峙的是常态,与官场对峙的是平民,比山林间的蓑草茂树更有隐蔽力的是消失在某个小镇的平民百姓的常态生活中。山林间的隐蔽还保留和标榜着一种孤傲,而孤傲的隐蔽终究是不诚恳的;小镇街市间的隐蔽不仅不必故意地折磨和摧残生命,反而可以把日子过得十分舒适,让生命熨贴在既清静又方便的角落,几乎能够把自身由外到里溶化掉,因此也就成了隐蔽的最高形态。说隐蔽也许过于狭隘了,反正在我心目中,小桥流水人家,莼鲈之思,都是一种宗教性的人生哲学的生态意象。 在庸常的忙碌中很容易把这种人生哲学淡忘,但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它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诱惑而让人渴念。记得在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期,我父亲被无由关押,尚未结婚的叔叔在安徽含冤自尽,我作为长子,20来岁,如何掌持这个八口之家呢?我所在的大学也是日夜风起云涌,既不得安生又逃避不开,只得让刚刚初中毕业的大弟弟出海捕鱼,贴补家用。大弟弟每隔多少天后上岸总是先与我连系,怯生生地询问家里情况有无继续恶化,然后才回家。家,家人还在,家的四壁还在,但在那年月好像是完全暴露在露天中,时时准备遭受风雨的袭击和路人的轰逐。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生又接到指令必须到军垦农场继续改造,去时先在吴江县松陵镇整训一段时间。那些天,天天排队出操点名,接受长篇训话,一律睡地铺而夥食又极其恶劣,大家内心明白,整训完以后就会立即把我们抛向一个污泥,沼泽和汗臭相拌和的天地,而且绝无回归的时日。我们的地铺打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从西边墙板的袷缝中偷眼望去,那里有一个安静的院落,小小一间屋子面对着河流,屋里进去的显然是一对新婚夫妻,与我们差不多年龄。他们是这个镇上最普通的居民,大概是哪家小店的营业员或会计罢,清闲得很,只要你望过去,他们总在,不紧不慢地做着一天生活所必需,却又纯然属于自己的事情,时不时有几句不冷也不热的对话,莞尔一笑。夫妻俩都头面干净,意态安详。当时我和我的同伴实在被这种最正常的小镇生活震动了。这里当然也遇到了文化大革命,但毕竟是小镇,又兼民风柔婉,闹不出多大的事,折腾了一两下也就烟消云散,恢复成寻常生态。也许这个镇里也有个把“李国香”之类,反正这对新婚夫妻不是,也不是受李国香们注意的人物。咳,这样活着真好!这批筋疲力尽又不知前途的大学毕业生们向壁缝投之以最殷切的艳羡。我当时曾警觉,自己的壮气和锐气都到哪儿去了,何以20来岁便产生如此暮气的归隐之想?是的,那年在恶风狂浪中偷看一眼江南小镇的生活,我在人生憬悟上一步走向了成年。 我躺在垫着稻草的地铺上,默想着100多年前英国学者托马斯·德·昆西写的一篇著名论文:《论〈麦克白〉中的敲门声》。昆西说,在莎士比亚笔下,麦克白及其夫人借助于黑夜在城堡中杀人篡权,突然,城堡中响起了敲门声。这敲门声使麦克白夫妇恐慌万状,也历来使所有的观众感到惊心动魄。原因何在?昆西思考了很多年,结论是:清晨敲门,是正常生活的象征,它足以反衬出黑夜中魔性和兽性的可怖,它又宣告着一种合乎人性的正常生活正有待于重建,而正是这种反差让人由衷震撼。在那些黑夜里,我躺在地铺上,听到了江南小镇的敲门声,笃笃笃,轻轻的,隐隐的,却声声入耳,灌注全身。 好多年过去了,生活应该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这种敲门声还时不时地响起于心扉间。为此我常常喜欢找个江南小镇走走,但一走,这种敲门声就响得更加清晰而催人了。 当代大都市的忙人们在假日或某个其他机会偶尔来到江南小镇,会使平日的行政烦嚣、人事喧嚷、滔滔名利、尔虞我诈立时净化,在自己的靴踏在街石上的清空声音中听到自己的心跳,不久,就会走进一种清空的启悟之中,流连忘返。可惜终究要返回,返回那种烦嚣和喧嚷。 如眼前一亮,我猛然看到了著名旅美画家陈逸飞先生所画的那幅名扬海外的《故乡的回忆》。斑剥的青灰色像清晨的残梦,交错的双桥坚致而又苍老,没有比这个图像更能概括江南小镇的了,而又没有比这样的江南小镇更能象征故乡的了。我打听到,陈逸飞取像的原型是江苏昆山县的周庄。陈逸飞与我同龄而不同籍,但与我同籍的台湾作家三毛到周庄后据说也热泪滚滚,说小时候到过很多这样的地方。看来,我也必须去一下这个地方。
二
像多数江南小镇一样,周庄得坐船去才有味道。我约了两个朋友从青浦淀山湖的东南岸雇船出发,向西横插过去,走完了湖,就进入了纵横交错的河网地方。在别的地方,河流虽然也可以成为运输的通道,但对普通老百姓的日常行旅来说大多是障碍,在这里则完全不同,河流成了人们随脚徜徉的大街小巷。一条船一家人家,悠々走着,不紧不慢,丈夫在摇船,妻子在做饭,女儿在看书,大家对周围的一切都熟悉,已不愿东张西望,只听任清亮亮的河水把他们浮载到要去的地方。我们身边擦过一条船,船头坐了两位服饰齐整的老太,看来是走亲戚去的,我们的船驶得太快,把水沫溅到老太的新衣服上了,老太撩了撩衣服下摆,嗔色地指了指我们,我们连忙拱手道歉,老太立即和善地笑了。这情景就像街市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随口说声“对不起”那样自然。 两岸的屋舍越来越密,河道越来越窄,从头顶掠过去的桥越来越短,这就意味着一座小镇的来临。中国很多地方都长久地时行这样一首儿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不知多少人是在这首儿歌中摇摇摆摆走进世界的。人生的开始总是在摇篮中,摇篮就是一条船,它的首次航行目标必定是那座神秘的桥,慈祥的外婆就住在桥边。早在躺在摇篮里的年月,我们构想中的这座桥好像也是在一个小镇里。因此,不管你现在多大,每次坐船进入江南小镇的时候,心头总会渗透出几缕奇异的记忆,陌生的观望中潜伏着某种熟识的意绪。周庄到了,谁也没有告诉我们,但我们知道。这里街市很安静,而河道却很热闹,很多很多的船来往交错,也有不少船驳在岸边装卸货物,更有一些人从这条船跳到那条船,连跳几条到一个地方去,就像市井间借别人家的过道穿行。我们的船挤入这种热闹中,舒舒缓缓地往前走。与城市里让人沮丧的“塞车”完全不同,在河道上发觉前面停着的一条船阻碍了我们,只须在靠近时伸出手来,把那条船的船帮撑持一下,这条船就会荡开去一点,好让我们走路。那条船很可能在装货,别的船来来往往你撑一下我推一把,使它的船身不停地晃晃悠悠,但船头系结在岸椿上,不会产生任何麻烦,装货的船工一迳乐呵呵地忙碌着,什么也不理会。 小镇上已有不少像我们一样的旅游者,他们大多是走陆路来的,一进镇就立则领悟了水的魅力,都想站在某条船上拍张照,他们蹲在河岸上恳求船民,没想到这里的船民爽快极了,想坐坐船还不容易?不仅拍了照,还让坐着行驶一陈,分文不取。他们靠水吃饭,比较有钱,经济实力远超这些旅行者。近几年,电影厂常来小镇拍一些历史题材的片子,小镇古色古香,后来干脆避开一切现代建筑方式,很使电影导演们称心,但哪来那厶多群众角色呢?小镇的居民和船民非常帮衬,一人拿了套戏装往身上一披,照样干活,你们拍去吧。我去那天,不知拿家电影厂正在桥头拍一部清朝末年的电影,桥边的镇民、桥下的船民很多都穿上了清朝农民的服装在干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倒是我们这条船靠近前去,成了擅闯大清村邑的番邦夷人。 从船上向河岸一溜看去,好像凡是比较像样的居舍门口都有自用码头。这是不奇怪的,河道就是通衢,码头便是大门,一个大户人家哪有借别人的门户迎来送往的道理?遥想当年,一家人家有事,最明显的标志是他家码头口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主人便站在码头上频频迎接。我们的船在一个不小的私家码头停下了,这个码头属于一所挺有名的宅第,现在叫做”沈厅”,原是明代初年江南首富沈万山的居所。 江南小镇历来有藏龙卧虎的本事,你看就这厶些小河小桥竟安顿过一个富可敌国的财神!沈万山的致富门径是值得经济史家们再仔细研究一陈的,不管怎厶说,他算得上那个时代精于田产管理、又善于开发商业资本的经贸实践家。有人说他主要得力于贸易,包括与海外的贸易,虽还没有极为充分的材料佐证,我却是比较相信的。周庄虽小,却是贴近运河、长江和黄浦江,从这里出发的船只可以亳无阻碍地借运河而通南北,借长江而通东西,就近又可席卷富庶的杭嘉湖地区和苏锡一带,然后从长江口或杭州湾直通东南亚或更远的地方,后来郑和下西洋的出发地浏河口就与它十分靠近。处在这样一个优越的地理位置,出现个把沈万山是合乎情理的。这大体也就是江南小镇的秉性所在了,它的历害不在于它的排场,而在于充分利用它的便利而悄然自重,自重了还不露声色,使得我们今天还闹不清沈万山的底细。 系好船缆,拾级上岸,才抬头,却已进了沈厅大门。一层层走去,600多年前居家礼仪如在目前。这儿是门厅,这儿是宾客随从人员驻留地,这儿是会客厅,这儿是内宅,这儿是私家膳室……全部建筑呈纵深型推进状,结果,一个相当狭小的市井门洞竟延伸出长长一串景深,既显现出江南商人藏愚守拙般的谨慎,又铺张了家庭礼仪的空间规程。但是,就整体宅院论,还是算敛缩俭朴的,我想一个资产只及沈万山一个零头的朝廷退职官员的宅第也许会比它神气一些。商人的盘算和官僚的想法判然有别,尤其是在封建官僚机器的缝隙中求发展的元明之际的商人更是如此,躲在江南小镇的一个小门庭里做着纵横四海的大生意,正是他们的“大门槛”。可以想见,当年沈宅门前大小船只的往来是极其频繁的,各种信息、报告、决断、使令、契约、银票都从这里大进大出,但往来人丁大多神色隐秘、缄口不言、行色匆匆。这里也许是见不到贸易货物的,真正的大贸易家不会把宅院当作仓库和转运站,货物的贮存地和交割地很难打听得到,再有钱也是一介商人而已,没有兵丁卫护,没有官府庇荫,哪能大大列列地去张扬? 我没有认真研究过沈万山的心理历程,只知道这位在江南小镇如鱼得水的大商贾后来在京都南京栽了大跟头,他如此精明的思维能力毕竟只归属于经济人格而与封建朝廷的官场人格处处抵牾,一撞上去就全盘散架。能不撞上去吗?又不能,一个在没有正常商业环境的情况下惨淡经营的商人总想与朝廷建立某种亲善关系,但他不知,建立这种关系要靠钱,又不能全靠钱事情还有远比他的商人头脑想象的更复杂更险恶的一面。话说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即应天府)后要像模像样地修筑城墙,在募集资金中被舆论公认为江南首富的沈万山自然首当其冲。沈万山满腹心事地走出宅院大门上船了,船只穿出周庄的小桥小河向南京驶去。在南京,他爽快地应承了筑造京城城墙三分之一(从洪武门到水西门)的全部费用,这当然是一笔惊人的巨款,一时朝野震动。事情到此已有点危险,因为他面对的是朱元璋,但他未曾自觉到,只知道像在商业经营中那样趁热打铁,晕乎乎、乐颠颠地又拿出一笔巨款要犒赏军队。这下朱元璋勃然大怒了,你算个什厶东西,凭着有钱到朕的京城里摆威风来了?军队是你犒赏得了的吗?于是下令杀头,后来不知什厶原因又改旨为流放云南。 江南小镇的宅院慌乱了一阵之后陷入了长久的寂寞。中国14世纪杰出的理财大师沈万山没有能够回来,他长枷铁镣南行万里,最终客死戍所。他当然会在陌生的烟瘴之地夜夜梦到周庄的流水和石桥,但他的伤痕累々的人生孤舟却搁浅在如此边远的地方,怎厶也驶不进熟悉的港湾了。 沈万山也许至死都捣不大清究竟是什厶逻辑让他受罪的。周庄的百姓也捣不清,反而觉得沈万山怪,编一些更稀奇的故事流传百年。是的,一种对中国来说实在有点超前的商业心态在当时是难于见容于朝野两端的,结果倒是以其惨败为代价留下了一些纯属老庄哲学的教训在小镇,于是人们更加宁静无为了,不要大富,不要大红,不要一时为某种异己的责任感和荣誉感而产生焦灼的冲动,只让河水慢慢流,船橹慢慢摇,也不想摇到太远的地方去。在沈万山的凄楚教训面前,江南小镇愈加明白了自己应该珍惜和恪守的生态。
《阳关雪》
中国古代,一为文人,便无足观。文官之显赫,在官而不在文,他们作为文人 的一面,在官场也是无 阳关雪
足观的。但是事情又很怪异,当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之后 ,一杆竹管笔偶尔涂划的诗文,竟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漶。 我曾有缘,在黄昏的江船上仰望过白帝城,顶着浓冽的秋霜登临过黄鹤楼,还 在一个冬夜摸到了寒山寺。我的周围,人头济济,差不多绝大多数人的心头,都回 荡着那几首不必引述的诗。人们来寻景,更来寻诗。这些诗,他们在孩提时代就能 背诵。孩子们的想象,诚恳而逼真。因此,这些城,这些楼,这些寺,早在心头自 行搭建。待到年长,当他们刚刚意识到有足够脚力的时候,也就给自己负上了一笔 沉重的宿债,焦渴地企盼着对诗境实地的踏访。为童年,为历史,为许多无法言传 的原因。有时候,这种焦渴,简直就像对失落的故乡的寻找,对离散的亲人的查访 。 文人的魔力,竟能把偌大一个世界的生僻角落,变成人人心中的故乡。他们褪 色的青衫里,究竟藏着什么法术呢? 今天,我冲着王维的那首《渭城曲》,去寻阳关了。出发前曾在下榻的县城向 老者打听,回答是:“路又远,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有一些文人辛辛苦苦找去。 ”老者抬头看天,又说:“这雪一时下不停,别去受这个苦了。”我向他鞠了一躬 ,转身钻进雪里。 一走出小小的县城,便是沙漠。除了茫茫一片雪白,什么也没有,连一个皱折 也找不到。在别地赶路,总要每一段为自己找一个目标,盯着一棵树,赶过去,然 后再盯着一块石头,赶过去。在这里,睁疼了眼也看不见一个目标,哪怕是一片枯 叶,一个黑点。于是,只好抬起头来看天。从未见过这样完整的天,一点也没有被 吞食,边沿全是挺展展的,紧扎扎地把大地罩了个严实。有这样的地,天才叫天。 有这样的天,地才叫地。在这样的天地中独个儿行走,侏儒也变成了巨人。在这样 的天地中独个儿行走,巨人也变成了侏儒。 天竟晴了,风也停了,阳光很好。没想到沙漠中的雪化得这样快,才片刻,地 上已见斑斑沙底,却不见湿痕。天边渐渐飘出几缕烟迹,并不动,却在加深,疑惑 半晌,才发现,那是刚刚化雪的山脊。 地上的凹凸已成了一种令人惊骇的铺陈,只可能有一种理解:那全是远年的坟 堆。 这里离县城已经很远,不大会成为城里人的丧葬之地。这些坟堆被风雪所蚀, 因年岁而坍,枯瘦萧条,显然从未有人祭扫。它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排列得又是 那么密呢?只可能有一种理解:这里是古战场。 我在望不到边际的坟堆中茫然前行,心中浮现出艾略特的《荒原》。这里正是 中华历史的荒原: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 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圆睁的怒目,猎猎于朔风 中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我相信,死者临亡时都是面 向朔北敌阵的;我相信,他们又很想在最后一刻回过头来,给熟悉的土地投注一个 目光。于是,他们扭曲地倒下了,化作沙堆一座。 这繁星般的沙堆,不知有没有换来史官们的半行墨迹?史官们把卷帙一片片翻 过,于是,这块土地也有了一层层的沉埋。堆积如山的二十五史,写在这个荒原上 的篇页还算是比较光彩的,因为这儿毕竟是历代王国的边远地带,长久担负着保卫 华夏疆域的使命。所以,这些沙堆还站立得较为自在,这些篇页也还能哗哗作响。 就像干寒单调的土地一样,出现在西北边陲的历史命题也比较单纯。在中原内地就 不同了,山重水复、花草掩荫,岁月的迷宫会让最清醒的头脑胀得发昏,晨钟暮鼓 的音响总是那样的诡秘和乖戾。那儿,没有这么大大咧咧铺张开的沙堆,一切都在 重重美景中发闷,无数不知为何而死的怨魂,只能悲愤懊丧地深潜地底。不像这儿 ,能够袒露出一帙风干的青史,让我用20世纪的脚步去匆匆抚摩。远处已有树影。 急步赶去,树下有水流,沙地也有了高低坡斜。登上一个坡,猛一抬头,看见不远 的山峰上有荒落的土墩一座,我凭直觉确信,这便是阳关了。 树愈来愈多,开始有房舍出现。这是对的,重要关隘所在,屯扎兵马之地,不 能没有这一些。转几个弯,再直上一道沙坡,爬到土墩底下,四处寻找,近旁正有 一碑,上刻“阳关古址”四字。 这是一个俯瞰四野的制高点。西北风浩荡万里,直扑而来,踉跄几步,方才站 住。脚是站住了,却分明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鼻子一定是立即冻红了的。呵 一口热气到手掌,捂住双耳用力蹦跳几下,才定下心来睁眼。这儿的雪没有化,当 然不会化。所谓古址,已经没有什么故迹,只有近处的烽火台还在,这就是刚才在 下面看到的土墩。土墩已坍了大半,可以看见一层层泥沙,一层层苇草,苇草飘扬 出来,在千年之后的寒风中抖动。眼下是西北的群山,都积着雪,层层叠叠,直伸 天际。任何站立在这儿的人,都会感觉到自己是站在大海边的礁石上,那些山,全是冰海冻浪。 王维实在是温厚到了极点。对于这么一个阳关,他的笔底仍然不露凌厉惊骇之 色,而只是缠绵淡雅地写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他瞟了一眼 渭城客舍窗外青青的柳色,看了看友人已打点好的行囊,微笑着举起了酒壶。再来 一杯吧,阳关之外,就找不到可以这样对饮畅谈的老朋友了。这杯酒,友人一定是 毫不推却,一饮而尽的。 这便是唐人风范。他们多半不会洒泪悲叹,执袂劝阻。他们的目光放得很远, 他们的人生道路铺展得很广。告别是经常的,步履是放达的。这种风范,在李白、 高适、岑参那里,焕发得越加豪迈。在南北各地的古代造像中,唐人造像一看便可 识认,形体那么健美,目光那么平静,神采那么自信。在欧洲看蒙娜丽莎的微笑, 你立即就能感受,这种恬然的自信只属于那些真正从中世纪的梦魇中苏醒、对前途 挺有把握的艺术家们。唐人造像中的微笑,只会更沉着、更安详。在欧洲,这些艺 术家们翻天覆地地闹腾了好一阵子,固执地要把微笑输送进历史的魂魄。谁都能计 算,他们的事情发生在唐代之后多少年。而唐代,却没有把它的属于艺术家的自信 延续久远。阳关的风雪,竟愈见凄迷。 王维诗画皆称一绝,莱辛等西方哲人反复讨论过的诗与画的界线,在他是可以 随脚出入的。但是,长安的宫殿,只为艺术家们开了一个狭小的边门,允许他们以 卑怯侍从的身份躬身而入,去制造一点娱乐。历史老人凛然肃然,扭过头去,颤巍 巍地重又迈向三皇五帝的宗谱。这里,不需要艺术闹出太大的局面,不需要对美有 太深的寄托。 于是,九州的画风随之黯然。阳关,再也难于享用温醇的诗句。西出阳关的文 人还是有的,只是大多成了谪官逐臣。 即便是土墩、是石城,也受不住这么多叹息的吹拂,阳关坍弛了,坍弛在一个 民族的精神疆域中。它终成废墟,终成荒原。身后,沙坟如潮,身前,寒峰如浪。 谁也不能想象,这儿,一千多年之前,曾经验证过人生的壮美,艺术情怀的弘广。 这儿应该有几声胡笳和羌笛的,音色极美,与自然浑和,夺人心魄。可惜它们 后来都成了兵士们心头的哀音。既然一个民族都不忍听闻,它们也就消失在朔风之中。 回去罢,时间已经不早。怕还要下雪
三、求余秋雨短篇散文 求原文、
雪美丽的雪花飞舞起来了。我已经有三年不曾见着它。
去年在福建,仿佛比现在更迟一点,也曾见过雪。但那是远处山顶的积雪,可不是飞舞的雪花。在平原上,它只是偶然的随着雨点洒下来几颗,没有落到地面的时候。它的颜色是灰的,不是白色;它的重量像是雨点,并不会飞舞。一到地面,它立刻融成了水,没有痕迹,也未尝跳跃,也未尝发出唏嘘的声音,像江浙一带下雪时的模样。这样的雪,在四十年来第一次看见它的老年的福建人,诚然能感到特别的意味,谈得津津有味,但在我,却总觉得索然。"福建下过雪",我可没有这样想过。
我喜欢眼前飞舞着的上海的雪花。它才是"雪白"的白色,也才是花一样的美丽。它好像比空气还轻,并不从半空里落下来,而是被空气从地面卷起来的。然而它又像是活的生物,像夏天黄昏时候的成群的蚊蚋(ruì),像春天酿蜜时期的蜜蜂,它的忙碌的飞翔,或上或下,或快或慢,或粘着人身,或拥入窗隙,仿佛自有它自己的意志和目的。它静默无声。但在它飞舞的时候,我们似乎听见了千百万人马的呼号和脚步声,大海汹涌的波涛声,森林的狂吼声,有时又似乎听见了儿女的窃窃私语声,礼拜堂的平静的晚祷声,花园里的欢乐的鸟歌声……它所带来的是阴沉与严寒。但在它的飞舞的姿态中,我们看见了慈善的母亲,活泼的孩子,微笑的花儿,和暖的太阳,静默的晚霞……它没有气息。但当它扑到我们面上的时候,我们似乎闻到了旷野间鲜洁的空气的气息,山谷中幽雅的兰花的气息,花园里浓郁的玫瑰的气息,清淡的茉莉花的气息……在白天,它做出千百种婀娜的姿态;夜间,它发出银色的光辉,照耀着我们行路的人,又在我们的玻璃窗上扎扎地绘就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和树木,斜的,直的,弯的,倒的。还有那河流,那天上的云…
<山居笔记> 酣睡在寒风中
“文革”中有一件小小的趣事,老在我的记忆里晃动。
那时学校由造反派执掌,实行军事化管理,每天清晨全体师生必须出操。其实当时学校早已停课,出完操后什么事也没有了,大家都作鸟兽散,因此,出操是造反派体验掌权威仪的唯一机会。
老师们都是惊弓之鸟,不能不去;像我们这批曾经对抗过造反派、现在已成瓮中鳖而家里又有很多麻烦事的学生也不能不去;只有几个自称“逍遥派”的同学坚持不出操,任凭高间喇叭千呼万唤依然蒙头睡觉。这很损造反派的脸面,于是在一次会上决定,明天早晨,把这几个人连床抬到操场上示众。
第二天果然照此办理,严冬清晨的操场上,呼呼拉拉的人群吃力地抬着几张耸着被窝的床出来了。造反派们一阵喧笑,出操的师生们也忍俊不禁。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难道强迫这些“逍遥派”当众钻出被窝穿衣起床?如果这样做他们也太排场了,简直就像老爷一样。于是造反派头头下令,“就让他们这样躺着示众!”但蒙头大睡算什么示众呢?我们边上操边看着这些床,这边是凛冽的寒风,那边是温暖的被窝,真是让人羡慕死了。造反派头头似乎也觉得情景不对,只得再下一个命令:“示众结束,抬回去!”那些温暖的被窝又乐颠颠地被抬回去了。后来据抬的同学抱怨,这些被抬进抬出的人中,至少有两个从头至尾没有醒过。
由这件往事,我想起很多道理。
示众,只是发难者单方面的想法。如果被示众者没有这种感觉,那很可能是一个享受。世间的惩罚可分直接伤害和名誉羞辱两种,对前者无可奈何,而对后者,地实在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一个人要实现对另一个人的名誉羞辱,需要依赖许多复杂条件,当这些条件未能全然控制,就很难真正达到目的。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常受围攻的人名誉未倒,而那些批判专家劳苦半辈子都未能为自己争来任何好名誉的原因了。
让他们站在寒风中慷慨激昂吧,我们自有温暖的被窝,乐得酣睡。抬来抬去,抬进抬出,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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