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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被称为茶的故乡,不仅因为这里的土地孕育出世界最早的茶树,更因为这里的人们将茶视为一种沟通天地的生命。
每年三月,云南景迈山芒景村的苏国文都要和家人一起赶制春茶。茶青,来自景迈山的古茶园,这是制作云南普洱茶的上好原料,苏国文和族人们一样,都相信自己是茶神的子孙。苏国文和他的族人世代居住在云南南部的原始森林中,冰川纪,青藏高原阻挡了致命的寒流,它的东南边缘成为地球上古老物种的天堂,最早的茶树就生长在这片原始森林中,人类与野生茶树之间的亲和故事,在千百年e79fa5e98193e58685e5aeb9331的口口相传中,渐渐被演绎为神话,凝聚成这片森林中众多民族的共同记忆。茶是布朗族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也是布朗族神圣的代表。每年举行一次茶祖节是世代相传的习俗,他们坚信着每一块茶地都有茶神。每年茶祭,小祭高潮在4月16日,大祭高潮在17日,人们会上到山顶祭牛,用牛来祭祀祖先。整个景迈山的布朗人都汇集到帕哎冷寺,用山泉水泡茶,洗浴神像,以自家最好的新茶供奉茶祖。布朗人的茶祖叫帕哎冷,传说一千八百多年前是他在面对族人大规模遭受瘟疫的危难时刻,发现了茶可以治病,从而拯救了自己的族人。茶祭时,人们会到山顶呼唤茶神。他们认为每一块茶地都有茶魂,他们要在那天把所有茶神唤回来欢度节日--是他们给后人留下了财富,任何一个布朗族人都不能忘记。
原产于中国西南地区的古茶树一路向东南延伸,在自然与先民的调养下,逐渐演化为易于采摘和管理的小叶种灌木,正是这些低矮灌木生长的鲜嫩芽叶精制成中国的众多名茶。意大利人加博列拉·波尼诺有一个中国名字——唐云,龙井是她最喜爱的一道中国茶。与普通外国游客不同,北京茶馆里的龙井茶远远不能令她满足,2013年4月,唐云赶到杭州,这个茶季,她将在一户茶农家度过。每年春天的茶季,中国各地茶农家经常会有爱茶人前来借宿。他们希望品尝到最新鲜的好茶,更希望体验一盏好茶背后的甘苦。他们住在茶农家里,与茶农一起劳作生活,在江南,他们被茶农称为茶亲。“龙井”是茶名、地名、村名也是泉名。中国古人认为,这口井与海相通,其中有龙,所以叫龙井。龙井村的茶农大多熟知龙井茶的各种掌故,不忙的时候,他们都喜欢和慕名前来的爱茶人聊天。
龙井属于不发酵的绿茶,绿茶是中国人喝得最多的一种茶,人们喜爱绿茶清汤绿叶的品相,更看重它的健康功能。 龙井茶的色泽绿黄两色,色泽浑然天成,恰似中国水墨画的墨迹,浓淡相宜,味道更香郁若兰。
四川的茶馆都很拥挤,伙计们为了不打扰客人,不能凑得太近,于是有人突发奇想发明了长嘴铜壶,如今这种手艺被演化成一套炫目的技艺,名为“龙行十八式”。然而无论是远在云南古茶园的普洱,或是遥远北方的北京茶馆里的龙井,还是大茶馆里小成都的龙行十八式,都是我们中国茶文化的演绎。 茶,是一段旅程。从茶的产区,到无茶之地,路因茶而生。从对茶的期盼,到创造属于自己的茶,人们在永不停息的脚步中,寻找传统,寻找希望。在路的尽头,有安放我们心灵的家园。广袤的大地,中国人因茶而交融在一起。 几年前,中国茶业市场上出现了一种新茶,昆仑雪菊,原产地就在喀喇昆仑山脚下的克里阳乡。新疆本不产茶,昆仑雪菊让新疆有了自己的茶。雪菊并不属于山茶属植物,但冲泡汤色红亮,既有菊香,又有上等红茶的味道,因此也被视为茶饮。最近几年,昆仑雪菊成为伊斯兰教重要节日--开斋节不可或缺的元素。
在中国,茶是一个很包容的概念。很多饮料原本并非是山茶属植物制作。如菊花、水果、中草药等等,但都在用茶的方式沏泡、品饮,被划定为代用茶,也是非茶之茶。对非茶之茶,人们更看重它们的保健功能。广东凉茶,就是一道著名的非茶之茶。
传统的广州凉茶,需要二十多味药材,在砂锅里慢火熬制出来,严格意义上来说,凉茶更像是药,老广东人一有头疼脑热、咽喉肿痛,第一反应就是来一杯凉茶。 两千里外的云南西双版纳,那里的茶人依然生活在古老的传统中。喜筵上,敬茶是最重要的礼节,嫁妆里也少不了茶。斗茶,是每年茶季中国各个茶区都要上演的重头戏。云南省勐海县的斗茶比赛尤为激烈。生活在这里的布朗、哈尼、拉祜等民族都自认是茶神的子孙,而茶王的称号只有一个。而手工制作的毛茶最见茶人功力。斗茶,斗的是人和茶融合的程度,只有对茶真正理解,并以最细腻的方式将这种理解表达出来的人,才是当之无愧的茶王。 云南最著名的是普洱茶。今天,很多人偏爱老普洱茶那种沧桑的岁月感。从前运茶的旅程极其漫长,道路艰险,日晒雨淋,茶叶在旅程中开始发酵,从而转化出各种对人体有益的内含物质。在高寒缺氧的西藏,酥油茶不仅能驱寒暖身、止渴充饥,还能补充营养和消解油腻。对于藏族人来说,茶就是活命之水。藏族人将生命视为一段旅程,人生充满苦难,只有通过艰苦的修行,才能找到解脱之路。茶,是藏族人现实生活的慰藉,伴随他们走过人生的悲欢离合,去寻找心灵的净土。 茶将中国人的命运连接在一起,众多的民族在这里繁衍生息,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而融合是茶的天性。茶与奶,茶与油,茶与药,茶与花,茶是人与自然的融合,是这片土地上生命与生命的融合。 喝茶,是简单的事;喝茶,也是复杂的事,从简单到复杂,从复杂回归简单,两千年来人类喝茶的方式,一直在变。想品尝古人茶碗里的味道,并不需要搭乘时光穿梭机。在世界的某些角落,古老的茶依然存活着,优雅、朴素,那是让现代人陌生的,缓慢而温暖的时光。
茗者八方皆好客,道处清风自然来。 日本茶道的动作繁复而漫长,最严格的茶道要持续四个小时。日本茶道喝的是用茶粉冲泡的茶汤,茶道的关键步骤是用茶筅将茶汤搅拌均匀,叫做点茶。这种古老的饮茶方式中,依旧保留着许多唐宋遗风。从一碗茶汤中,寻找大唐遗风。唐代的第一步是加工茶饼,将茶饼烤香后研磨成茶末;而其关键是煎煮,用铁锅烧水,讲究水质、水温。
在湖北恩施,油茶汤的历史很久远。传说,曾经有人试着将茶叶炸透后,加入汤中熬制,以此治疗湿热带来的疾病。在贫苦的年代,茶也曾替代肉类,作为年货,出现在年三十的油汤里。恩施的蒸青绿茶工艺,可以带来更纯粹的绿色和鲜美的口感。杀青后的茶叶先在五十到八十摄氏度的焙炉上,悬手揉搓,抛散初干,接下来,便是将茶叶整形上光。在一个半小时的纯手工制作中,茶吐露清香,变成松针的形状,这就是恩施有名的玉露茶。
潮州功夫茶号称“中国茶文化的活化石”。在潮州,泡茶是大街小巷普及的技艺,是潮州人生活的一部分。潮州人最常泡的是凤凰单丛茶,这种茶因产自潮州凤凰山而得名。凤凰山上,树龄在两百年以上的老茶树就有三千七百多棵。凤凰单丛属于半发酵的乌龙茶,以香型多样闻名。学泡茶、喝茶,其实是养心,茶,可以做一辈子。 一千多年来,东方人在一碗茶汤中,感悟生命的真谛,唐朝人煎茶,宋朝人创造了点注的喝法,明朝人一改吃茶的传统,品味到茶叶泡水的清香,而日本茶人在对茶道的传统恪守中,熏陶着本民族的心灵。岁月酿成了茶的味道,茶散发出灵魂的清香。每个茶人,其实都在修行,属于自己的茶道。 茶的传播,在最近的一百多年,达到高潮。从亚洲到非洲,茶在所有适宜的土地上,都找到了家。不同国度,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人手中。茶,呈现了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茶的传播,在最近的一百多年达到高潮。从亚洲到非洲,茶在所有适宜的土地上,都找到了家。茶是包容的,在不同国度、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人手中,茶,呈现了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无论在故乡,还是远方。 中国南方的春天,最初是金色的,这是阳光的色彩,是油菜花盛开的颜色。这是播种的季节,采摘的季节,是酝酿希望的季节。当金色逐渐退出,绿色的帷幕拉开,茶,成为春天舞台的主角。中国,日本,印度,肯尼亚,从亚洲到非洲,所有的茶叶国度都“苏醒了。
奶茶最初由印度移民带到马来西亚,马来西亚人将茶与奶混合而成的。而“拉”这个动作可以获得更为香浓丝滑的味道,从而出现“拉茶”。拉茶在东南亚各国都极受欢迎,一个掌握高难度技巧的拉茶师,甚至能够成为年轻人的偶像。
泰国人在中国的影响下,很早就开始饮茶,但种茶却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如今泰国的茶园主要集中在北部山区。美斯乐是名气最大的茶区,地处毒品地金三角的边缘,一度被非政府武装所控制。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联合国鼓励整个金三角进行茶叶替代种植。茶,另美斯乐人“重获新生”。泰国茶叶的大规模引种,只是近现代世界茶叶种植热潮的一个片段。十九世纪,茶叶贸易的丰厚利润以及中国的垄断地位,促使西方人开拓中国之外的茶叶产区,当时还是英国殖民地的印度成为首选之地。大吉岭山区生产着世界著名的红茶,其独特的气候和自然环境,仿佛是上帝专门为茶而设。
大吉岭红茶种植的历史还不到两百年,其茶技、茶种均来自中国武夷山茶区。当年,武夷山八位技艺精湛的茶工前往印度,他们的名字已无从考证。但他们终其一生,为印度茶叶奠定了基础。这些来自中国的无名茶工,最后都没能回到故乡。
苏联时期,中国人刘峻周来到格鲁吉亚开辟茶园并制作红茶。那时他所生产的茶都被称为刘茶。苏联解体后,格鲁吉亚的茶业生产进入低谷,刘茶的工艺也随之失传。在寻找刘茶的过程中,当地老茶叶技师说,当年的刘茶技术就是中国祁门红茶的工艺。刘峻周带来的茶种,实际上都是来自中国的南方。而格鲁吉亚现在的茶,都是根据刘茶改良过来的。茶的世界,人来人往,有的人找到了人生的归宿,有的人实现了灵魂的救赎,有的人发现了生命的诗意,有的人重建了与祖先的联系,而更多的人把茶视为安身立命的根本。 茶的馨香,让我们停留下来,或者,奔向远方。 有一个国家,是世界上人均喝茶最多的地方。为了茶,他们曾开启最危险的航程,也曾发动最残酷的战争。他们掌握着一流的茶叶拼配技术,并创造了风靡世界的下午茶文化,然而,这个国家却根本不产茶叶。这是英国茶的故事,一个矛盾重重又与我们内心息息相关的故事。 十九世纪,福建的红茶和乌龙茶风靡世界,茶叶大多销往英国,运载茶叶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飞剪船。飞剪船是传统木质帆船的最后一次飞跃,船型设计极端大胆,船身变窄,桅杆增加到四层或五层,帆的面积增加一倍,只为了更好的利用海上风动力。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更快。飞剪船运茶,以快制胜。传统帆船从中国到欧洲要走一年,而当时最快的飞剪船只需要五六十天。运茶的航程,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赌博,最先到达伦敦的飞剪船将获得超额的利润。那时,应该每个家庭用收入的十分之一购买茶叶。茶叶消费激增,白银大量外流,英国政府开始担心英国到时用什么从中国购买茶叶。那时,中国并不需要英国的工业品,于是英国商人从印度运来的鸦片,这无可避免的导致了1840年灾难性的战争--鸦片战争,其实也是茶叶战争。
英国从认识茶到举国疯狂地爱上茶,只用了不到两百年的时间。而让英国人认识茶叶价值的,是一位葡萄牙公主,她是英国第一位饮茶王后,时值1662年。饮茶王后令英国上流社会倾倒,她带来的饮茶时尚流行了四百多年。 十七世纪初,绿茶被带到欧洲时,人们普遍认为它的味道更像药品,而非饮料。最初,茶叶出现在欧洲的药店里,因为价格昂贵,被包装成小包出售。欧洲人把绿茶当做包治百病的东方仙草,而英国诗人拜伦更把绿茶带入诗的殿堂。
最早出口欧洲的松萝绿茶出产在中国安徽休宁,松萝茶技成熟于明朝初年。三百年前,中国和欧洲茶叶贸易的初期,正是松萝绿茶最辉煌的时候。东印度公司1792年的贸易记录显示,整船茶叶,松萝茶占三分之二。松萝绿茶的黄金时代一直持续到十八世纪,才被后起的其他名茶超越。但它独特的味道,依然被欧洲人所怀念。 今天,安徽休宁出产的有机绿茶,依然大量出口,像几百年前的茶一样,茶的终点是欧洲。英国人喝的每一杯茶都来自于海外。印度、斯里兰卡和肯尼亚的茶,物美价廉,英国人丝毫不用担心茶叶供应。初期,英国有人尝试种茶,但因为英国纬度高、气候寒冷,不利于茶树生长,均以失败告终,三百年来,英国本土再没有人种茶。茶叶种植,是英国很多茶人的梦想。差不多十年时间,英国人乔纳森所建造的泰格斯南茶园才收获了第一季茶叶,虽然产量很低,知道的人也很少,但却成了英国唯一的茶园,让英国人喝上了英国自己的茶。四百多公里外的伦敦,为女王配制纪念茶的工作在继续,一百多年来,川宁家族为为英国皇室特制的茶叶,每一款都独一无二。 一百多年前盛行一时的茶舞会,在今天已接近绝迹。伦敦的希尔顿沃尔夫酒店,每月举办一次茶舞会,是英国唯一一家保留古老茶舞习俗的五星级酒店。
茶,是人们享受午后阳光的最好伙伴。英国人的茶杯里,曾经波澜起伏,深藏着陆地与海洋。东、西方的重大会晤,影响了人类文明的进程。如今,茶不再是改变世界的商品,它回归本原,一种艺术化的生活方式,一种沟通心灵的饮品。 茶是一种人生。按中国汉字的书写方式,茶,是人,处在草木之间。茶,是人类面对自然的态度,也是面对内心的态度。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因茶而生,以茶为伴。他们,叫做茶人。
四川彭镇,有家观音阁茶馆,一杯茶一块钱,随意续杯,可以泡上一天。茶馆曾经是中国人最重要的社交场所,但如今像观音阁这样的老茶馆在中国已不多见。老茶馆观音阁是一座有记忆的房子,它收藏着彭镇人一百多年的悠闲时光。对老茶客来说,无论生活多么忙碌,只要泡上这杯茶,心都会安逸下来。 中国人认为,茶如人生,苦尽,甘来。 福州的茉莉花茶以香气闻名,茉莉花茶工艺传承人的整个夏天都是不眠之夜,因为茉莉花只在夜晚开放。制作茉莉花茶一共分为五步: 加工茶叶,通过蹚踩,将茶与梗分离开来; 处理花蕾,看似静止的花蕾,内部温度却在升高,需要不断翻动; 窨制,让干燥的茶叶充分吸收新鲜茉莉的香气; 茉莉花与茶叶分开; 将茶叶烘干,这也算一次窨制。 种茶人,采茶人,制茶人,饮茶人,他们的命运因为一杯茶连接在一起。真正的茶人,深知这茶香的源头,其实不在双手,而在心间。
美国摄影师马修,从2007年开始了寻找茶魂的摄影之旅。在拍摄过程中,他有缘与中国各地的爱茶人相识,他们都毫无保留地向马修打开家门,展现各自的茶叶人生。对马修而言,茶魂是人类文化最美好的体现方式,他希望能够把这美丽的文化展现给全世界。
每一场茶会,对于茶人和客人来说,都像一次修行。2013年北京国家大剧院举行了一场以古琴为主题的茶会。茶会的主持者是台湾的茶人李曙韵,一个不断行走的茶人。在李曙韵看来,茶席就是造梦的舞台。2013年,李曙韵刚来内地发展,并在香格里拉筹备了一场高原茶会,把茶会从封闭的室内转换到高原,她希望人们能从自然天地间获取不同以往的感受。 它本是一片树叶,最初与人类相遇时,它被当做一味解毒的药方。几千年前,它经由中国人的双手,变为一道可口的饮品。它步入了唐朝诗人的殿堂,它成为游牧民族的生命之饮。它藏进僧侣的行囊,与佛法一起东渡日本,并在那里上升为一种生活的信仰。它登上大航海时代的货船,与瓷器、丝绸一道,满足着欧洲人对东方古国的想象。它丰富了英国文化中最精致优雅的礼仪,并跟随日不落帝国的脚步在世界各地生根。它走过漫长的旅程,生命历经枯萎、重生、绽放,或许只是为了提醒匆忙行走的人们,在明知不完美的生命中,也可以感受到完美。哪怕,只有,一杯茶的时间。